张白枳

只想一夜暴富

十三夜之月

楔子.

怪盗十三夜偷走了某王爷的御赐九龙杯。

顺带还偷走了京城少女们的一众芳心。

这已经是他第十二次作案了,每一次都是在当月十三日,踏月而至,邀请最美的少女在月下共舞,还会温柔地为她献上最娇嫩的鲜花。传言说,他的下一次也就是他的第十三次作案,他要偷走大梁最为贵重的东西。

这个传言确有其事,六扇门总捕头眉头紧锁,看着桌上的纸条,上书道:

“上年已取尽人间奇珍,叹了无生趣,听闻紫禁之中藏有人间至宝,下月十三前来一观,若心生慕往,想君坐拥天下,不会吝啬君子之交。”

老子已经把值得偷的都偷过了,你们都弱鸡极了一点都没挑战力,听讲皇帝有好东西老子要来看看,要是好老子就拿走了,想来你们都自诩君子,不会跟老子一个小人计较。

总捕头又看了一遍纸条,抬头对下属说道:“去请国师来。”

 

一.

无论皇上如何强调自己头上的皇冠和皇后头上的凤冠还有小太子是大梁最为珍贵的东西,但在大梁人心中,国师才是坐拥珍宝的那个。

国师啊,上通神下通鬼的一个人,有冤屈到她面前都不用说话,前因后果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人肯定是有面通灵宝镜,才能发生过什么全都知道,这样的宝物可不比那些凡间俗物贵重许多?

可惜国师实在避世绝俗,一天到晚宅在她自己宫殿内,只每年出来两次,一替大梁除厄,二替百姓申冤做主。每到这个时间,千万人涌向京城的天地祭坛,只为求见国师一面。

“活生生的仙人啊,见一面就是能治病改运。”大家都这样说。

国师在大梁的名望可谓是高到不行了,皇帝实在是该庆幸国师是个女人,不然他的失眠恐怕又要加重一层。

国师接到通知就来了,乖的不行,一点都没有三催四请。白衣布鞋,围着锥帽,不声不响地进了六扇门。

总捕头热情地迎了上去,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笑得有些猥琐:“国师大驾光临,老夫的六扇门真是蓬荜生辉。”

国师看见他愣了一下,步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拒绝。

总捕头脸色丝毫不变,上前就抓住国师白嫩嫩的小手,顺溜地摸了两下,直接往府门里拉。在他身后矮了两个头的国师也没有挣扎,安安静静跟着进去了。

“请国师来的目的呢,是因为怪盗十三夜发来信笺要盗取人间至宝,老夫才疏识浅,不晓得这京城中哪样东西称得上人间至宝。国师知晓天下所有奇闻异事,不得不向国师询问一二,免得浪费了人力守卫不相干的东西。”

国师坐在巨大的扶手椅中,整个人显得异常地娇小,只有这时才能意识到原来她还是一个小姑娘。锥帽旁围的白纱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隔出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世界。她似乎还在神游,听不见总捕头连声叫着国师,猛然惊醒一样对着他叹息了一声。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随着这句话一出,旁边的捕快反应过来后立刻出刀指向总捕头,可他却更快,揽住了国师飘摇而出,转瞬间出了六扇门。

“总捕头”衣袖挥过头顶,原先有些蜡黄的老脸立刻变成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庞,不过双十左右的年纪,桃花眼总潜藏着一分情意,鼻梁高挺,薄唇薄情,他对着国师轻笑:“我是哪里出了破绽?”

国师晃了晃神,还是认真地回答道:“有过女孩来向我伸冤,告的是六扇门总捕头的儿子强抢民女。你对我笑的时候就不对劲了,心怀怨怼之人不会那么对我笑的。”

十三夜不置可否:“可否求问小姐芳名?”

“你可以叫我朔月。”

十三夜点了点头,俯下身撩开了朔月的围椎,凑到朔月的耳边,轻唤了一声:“阿月。”

说完他踩上了屋檐,几步不见了踪影,将后面举刀追来的捕快遥遥甩到了身后。留下朔月在锥帽中,藏住自己通红的脸。

 

二.

这并不是朔月第一次见到十三夜。

七个月前她前去天坛祭天,三天三夜都在玄妙观手抄祝语。抄得头晕眼胀的时候想起小时候吃的那家城东门的小馄饨,心念一动,偷偷避开前来服侍的侍女,翻了院墙往集市跑。

月亮已经上了柳树梢,虽说快到元宵,但因为宵禁的原因,路上并没有多少人。朔月裹着严实的白斗篷,一阵疯跑,风吹得小脸冻得通红。她最好在有人发现前吃完回去,不然万一闹到宫里,御前侍卫连夜搜索京城最后在馄饨摊发现国师大人,皇帝陛下面上不会说什么,背地里会用鞋垫抽写有她名字的纸人。

可她只想到马上要到嘴的香滑鲜美得舌头都要掉下来的小混沌,倒是没想到还要掩人耳目,跑过一个转角处时突然撞上了一副片甲。对方还没什么事,她被撞到后退几步跌到地上。

被朔月撞到的是巡夜的士兵,他立刻被激怒了,骂骂咧咧地回过头来,却在看见撞到自己的是个姑娘以后,凶神恶煞的表情立刻没了,嘴角咧得几乎流出涎水。

小姑娘揉了揉脸,手上带起了一丝血迹,甲胄上的翘起划破了她的脸。她一点都不矫情地站起,拍拍衣服就想继续往前跑。

“小娘子等会儿,撞到你军爷就想跑?”那个士兵揪住朔月的胳膊,朔月回头冷冷地回了一句,“放开。”

士兵被激怒了,抬手就想要往朔月的脸上摸,嘴上还不干不净:“小娘子半夜跑出门,不就是想找男人……”

朔月本能地闭上眼睛,却许久没有疼痛感,又听见那士兵惨嚎了一声,连忙睁开眼。

士兵已经瘫倒在巷角,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地哀嚎。一个男人站在他与朔月之间,收回了踹出的脚,拉起朔月的手就跑。朔月心脏砰砰跳着,猛烈地要从胸口蹦出来,她有些呆楞地看着男人的侧脸,月光下泛着白玉一样的光晕,就和他腰侧带的那块玉一样,剔透极了。

男人十分熟悉大街小巷,尤其是各种小道,几下就甩掉了闻声追来的巡逻官兵。他停下来后转头看着朔月,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一些凌厉,看得朔月一个打颤,小声地道了声谢。

“你要真谢我,给我点跑路钱吧。”男人没好气地说,但朔月信以为真,摸遍浑身上下后脸色一变,眼眶红红地说:“我没有带钱。”

“你别哭啊,”男人几乎被吓住了,半蹲下来帮她擦了擦脸,“你看着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

这个时辰还在外面走动的女人大多是青楼楚馆的风尘女子,也难怪男人有这一问。

“我想吃城东门的馄饨。”朔月小小声地说。

“可你连钱都没带。”男人哭笑不得,小姑娘呆了一瞬,从斗篷里伸出手来,拔下一个金镶玉的戒指,“这个可以吗?”

男人很是无语,朔月的手指上还有一个细细的小银戒,与她手腕上的银镯和耳朵上的银耳扣是明显的一套,只是这一套加起来还不及这个金戒指一半的价格。

转念一想,金是足金,玉是好玉,银也难得的没什么杂质,耳环上的东珠更是水光圆润。这姑娘看着有点智障,实际上是个小富婆啊!

人傻,钱多,速来!

男人的眼噌得一亮,用诱拐小孩的语气哄骗道:“小妹妹,十三哥哥带你去吃馄饨呀~”

 

三.

七夕,家家乞巧,宫里也不例外,小宫女们晒水穿针,祈祷有一个好姻缘。朔月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摆弄,眼里满是好奇,但要有人叫她来参加,又会摇头拒绝。

有新入宫的小女官羞涩地来拉了朔月的衣袖:“国师大人,可否能给我看下以后的姻缘?”

还没等朔月回答,旁边年长一些的女官慌慌张张地扯回了她,嘴上说道:“国师大人,她不懂宫里的规矩,您还是要为了黎明苍生保重身体,莫要为我们费神。”

朔月点了点头,两人立刻告退,随后远远地传来细小的声音。

“姐姐,国师真的不能给我们算姻缘吗?”

“说是怕国师大人透漏太多天机折寿,谁不知道贵妃就是从国师那里求了桃花符后上了皇上的床。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向国师大人问姻缘了,莫说皇后心里膈应,就是贵妃也不愿有人走和她一样的路。”

小姑娘听着这些传言,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宫殿门口的台阶上,一只手熟稔地搭上了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朔月一回头,说曹操,曹操到,可不就是远去的女官口中的贵妃嘛。

朔月先是随意瞟了她一眼,又猛地盯了她好几秒,等贵妃都忍不住要摸自己脸了,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七夕,还不是给皇上纳新人的意思,本宫何必去掺和。也许久没见你了,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小玩意?”

朔月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几乎炸成烟花,这个怪盗也太拼了吧,为了进我的宫殿找传说中的珍宝不惜装成女人,还是一个如此智障的女人。

小姑娘劝道:“我那里现在乱的很,你不太方便过去,我们还是去御膳房找点好吃的吧?比如麻辣肚丝,凤尾鱼翅,佛手金卷,花菇鸭掌……”

都这样明显的拒绝了,“贵妃”也不好说什么,上一秒还撒娇一样趴在朔月身上嘟囔小月儿你不爱我了,下一秒突然高贵冷艳范就起来了。

“你刚刚看我看半天,看出什么花来了?”

朔月心想,完蛋了,这贵妃精分了,战战兢兢地说:“没什么,你阳气太重了,是不是有点上火?”

“贵妃”听了一愣,眼眶一红就要哭:“我是不是已经是个男人婆了?我,我不要见人了”

说着她捂着脸往宫殿里跑,朔月一个伸手没拉住,她直接拉开了殿门。

里面不知道是积攒了多少年的纸,乱糟糟地压实了整个屋子,门开后简直和爆炸了一样从殿门涌出。把贵妃压倒在地,贵妃捂着腰趴在地上半天,一张纸就垫在她眼前,上面全都是鬼画符一样的符号图案。

小国师挠挠头,也只能把贵妃搬进后面的寝殿了。

把人放在床上后,她利索地摸了一把贵妃的腰骨,还好并没有骨折,顺手戳了两下,瞧着贵妃要哭不哭的脸说道:“叫你别进去啦,我自己现在都不想往里看。还好你的小蛮腰没有骨折,不然皇上会钉我小人的。”

“贵妃”无语了,他早听闻了皇上与国师之间的二三事:皇上失眠了喊国师,小太子跑丢了喊国师,有水患地动干旱蝗虫了喊国师,连天边有颗星星陨落了也要喊国师。

仿佛整个皇家就绑定在国师身上,没了国师一天都过不下去。看看国师现在多嚣张,把贵妃弄伤了皇上连骂都不敢骂,只能偷偷摸摸在背后钉小人。

不知道的以为国师多跋扈,结果就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大梁的未来就系在这个一骗就走的小姑娘身上,突然感觉前景堪忧。

正想着,朔月翻找出三炷香,两张符纸,一个针包,又戳了戳“贵妃”的腰眼:“脱衣服。”

“贵妃”心里一个大写的卧槽,我能不能告国师性骚扰?

 

显然是不能的,装扮成贵妃的十三夜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小国师扒光了他腰部衣服,点上香,扎进几根针,拿了本书边看边等香燃尽。

他把头埋进枕头,思索着自己的腰经过缩骨功的摧残后是不是和女人的腰很像,结果朔月一巴掌两道符拍上去,疼得他嗷地一声叫出来。

“没有骨折但有点扭到,只是正个骨而已,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娇气。”朔月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

下一秒,朔月被拖到了床上按住,“贵妃”那阴柔娇媚的脸阴沉下来,还真有点吓人。如果他没有把肚子漏出来,还有对假胸,背后还扎着针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十三夜面部狰狞,低声咆哮,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竭力做到吓人,可只让朔月联想到被摸到不耐烦的家猫。

朔月张开口刚想回答,外面传来小太监尖声叫着皇上驾到,十三夜手下一带,两个人都滚到了床底下。

床下能瞧见一双绣着六爪金龙的龙靴快步走来,后面跟着一双高底的绣花鞋,随之而来的还有皇上兴奋的声音:“国师!朕的贵妃怀孕了,你快来看看是男是女!”

“皇上都好久没来看人家了,人家不依啦,想皇上想得心也疼肺也痛的,皇上都没想起过人家,就直接跑国师这来了。”

“好爱妃,你的身子和龙子当然是最重要的,让国师给你看看,看完我们就走。”

“可国师现在不在诶,皇上臣妾好怕哦,皇后姐姐生了太子以后老得好快,臣妾要是也老得那么快,您还会不会喜欢臣妾啊?”

“爱妃这三个月越来越美,又怎么会老呢……”后面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后,两个人倒在床上,贵妃酥软娇嫩的声音一声叫得比一声高,皇上的喘气声也越来越粗重。

朔月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十三夜捂着朔月的嘴,威胁道:“一点声音都不能出,可懂?”

小姑娘点了点头,她老实本分又安静,一点都不像是被挟持,甚至闭上眼一副马上就睡着的样子,看起来你要真放任她睡,说不准还能打几个呼噜。

原本被贵妃叫声撩得有些心浮气躁的十三夜看了她的样子,不免有些好气又好笑,低头在她耳边喊了一声阿月,亲了一下她的脸。

朔月睁开眼,呲嘴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白亮整齐的牙,然后缓慢地不留情地一口咬上他的脖子,任由他面目扭曲了半天才松开。表达的意味很明显,再敢动手动脚,就算我被发现听皇上墙角也跟你拼了。

好容易床上的两人酣战完离开,十三夜自己滚出了床底,再把已经睡着的朔月给拽了出来,扔到美人榻上。瞧着小姑娘画眉用的墨盒,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恶作剧的笑意。

等朔月被侍女叫醒时,听着她提醒道:“国师您的脸上。”

“什么?”朔月不明所以的照了一下铜镜,左右脸颊上各被画了猫咪一样的胡须,她眨巴眨巴眼,回头跟侍女说道,“把床铺换了。”

“大人,皇上已经叫人换过了。”

“再换。”

 

四.

之后几天,所有人都能发现到国师的不对劲。

也不是什么大的不对劲,就是他们弱小可怜又无助,但是能吃爱吃还护食的小国师,最近竟然和人分享吃的了!

而且还不是固定的某个人,大前天是个宫女,前天是个太监,昨天还找了个不受宠的妃嫔,今天是谁还不知道,但是她已经在宫里兴奋地跑来跑去了。

又一个不合理之处,她不是向来喜欢宅在自己宫殿吗?

有人愁道,国师是不是也到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了?他们去找皇上委婉地劝说他,是不是该给国师介绍些青年才俊了?皇上原本笑得跟春天的花一样的脸刷得就阴郁起来了,挥挥手把人赶一边去:“别管她,她自己知道怎么办。”

说完不到半柱香,他就挥手把人叫过来:“国师现在在哪里?我们去找她。”

 

国师在御膳房。

皇上到御膳房的时候,正看见朔月娴熟地直接找到当班的总管太监,张口第一句就是:“来盅佛跳墙。”

“烤鸭三吃,大煮干丝,凤穿金衣,四喜丸子,四珍拼盘!”

这时候她转眼看见了皇上,开心地蹦起来冲他挥手打招呼,最后又转过头去,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还要时令蔬菜和时令水果各一盘,送到皇上的御书房去。”

这……平常是饿着你了吗?等等,御书房?,皇上僵硬地说:“国师还是不要吧?我们拿着去御花园野餐。”

朔月一脸疑惑地看向他:“这时辰又晒,御花园又有虫有鸟,你是想野餐啊还是想喂蚊子啊。”

“水上凉亭还是不错的。”

“天这么热,水气熏人啦。”

就这样一个不依,一个非要,争执了半响,“皇上”终于醒悟了,咬牙切齿道:“你早知道我是谁是吧?”

朔月心里呵呵,从旁边的果盘拿了个葡萄扔嘴里,咿一声整张脸酸得皱成一团,连杏仁一样的圆眼都眯成一条缝,她就这样的脸对着“皇上”,声音压得极低:“你就是你呀,十三哥哥~”

又笑眯眯地看向小太监:“听到皇上的话了?摆去凉亭。”

说完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从皇上身边跳过去,被皇上一把抓过来,撸猫一样按在身边摸摸小手摸摸头。这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自己想要娶了国师啊,但那样以后有了小国师,皇后怎么办呢?太子怎么办呢?国师怎么办呢?

皇上,你们真的不相配啊!臣等誓死捍卫国师!

假皇上才不管大家的内心波动,他连皇上自己的形象都顾不得了,拽着朔月就压在耳边问:“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我有天眼,能看见每个人的天命,但一张假皮的天命,我也看不出啊。”朔月也侧过脸,小声说。

这话说的半假半真,但十三夜能感受到朔月说得极其认真,笑着问道:“那真脸就能看出来了?”

“也不是……”朔月还想说些什么,被一声凄厉的叫声给打断。

“皇上!”贵妃叫得凄惨,脸上的妆却一点不乱,她跑过来瞪了朔月一眼,就风吹杨柳一般倒在十三夜怀里,“皇上几日不见臣妾了,怕是把臣妾和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忘了个干净吧。”

“呵呵,怎么会呢。”他干笑着附和,朔月早在贵妃倒下来的那一刻就闪一边看戏了,可贵妃还不甘心,又要作妖,“国师珍宝最多,可能借给妾身两件给皇子祈福?”

说着她还示威一样摸了摸肚子,朔月也不甘示弱:“本国师两袖清风,最值钱的就是一个御赐的金镶玉戒指。本国师甚欢喜,连带身上都不敢带,生怕掉了,只能供着。贵妃既然想要,明日就给您送去。”

御赐不能送人,两袖清风更是嘲讽了贵妃的父亲贪污一事,贵妃脸色一变就想和皇上哭闹。可这时御林军突然围了过来,一把把长枪指向了“皇上”,御林军首领怒喝道:“十三夜你假扮帝王,罪不容赦,快快束手就擒!”

十三夜不过一个转身,就从一个中年威仪但有皱纹的帝王,变成一个出尘艳绝的浊世佳公子。他微微一笑,环视一周,每一个和他对上目光的女子都不由避开目光,脸颊绯红。

只有朔月,她盯着他,正大光明的脸红。十三夜收起了笑,纵身一跃正立在御林军首领的枪尖上,然后又顺着他上挑枪的力道,直直上了房顶,飘摇而去。

下面一群御林军呼啦啦地跟着他的步伐跑了,正如他们呼啦啦地来。一行宫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又被一声尖叫吓得全体蹦起来。

刚刚贵妃被假皇帝吓到腿软跌地上,这一会儿在喊肚子疼,朔月叹了口气,安排好人把贵妃搬回去,还叫了御医,自己晃悠回了宫殿。

 

晚上朔月借口要晒月亮吸收日月之精华,叫人搬了梯子来,又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她躺在房檐上晒得晕晕乎乎,半睡半醒之间有个人悄悄躺到她身边。

月凉如水,即使是盛夏也有感冒的风险,十三夜不想让小国师现在就睡着,只好没话找话。

“我现在是真脸,你能看出我的天命吗?”

“怎么可能真的有天眼,我只是听从皇上的命令而已。他有暗卫不能明说,只能借我的口定他想定的罪。”

朔月说得冷漠,她还这么小,就已经习惯被当做工具利用,十三夜突然心里一疼,一句话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以后你来照顾大梁,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朔月听得一愣,看向十三夜,他咬着下嘴唇,一脸紧张,朔月伸手去碰他的嘴,看到了他下唇上两个泛白的牙印。

“好啊。”

十三夜脸红了,从头顶红到脚后跟,他倾身在朔月唇边印下一吻,得到了一个整个人都缠到他身上的拥抱。

“今日已是七月十三,你偷到什么了?”他的小姑娘咬着他的耳朵问。

“我已经偷到天下最贵重的东西了。”

大梁最为贵重的东西,当然就是大梁国师的一颗芳心。

 

五.

七月十五鬼门开,七月十六就是国师给百姓伸冤祈福的日子,据说这时冤魂阴气最重,最能通灵。

七月十六一早,就是酷暑中难得的阴天,阴沉到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个好日子。

就在朔月穿好朝服准备前往天地祭坛之时,一群御林军围住了国师的宫殿,为首的人手执一卷黄色的帛巾,看见朔月,眼带怜悯。

“皇上圣旨,妖道朔月妖言惑众,谋害皇嗣,勾结乱党,罪该万死,囚于刑部大牢,明日审判。国师,请吧。”

朔月依旧乖巧样,一声不吭坦荡荡地就跟着走。

百姓们在城外等了许久,直到有个小太监出宫宣读圣旨,大家才明白了国师今日不会出现,愤怒得差点惹出骚乱。

直到有消息精通的人爆料道,国师这次惹上的事可不小。

原来前日那盗贼十三夜在国师掩护下偷入宫闱,引得贵妃受惊,皇上看在国师的面子上不好多说,只求国师开剂安胎的药。谁知国师一剂药下去,贵妃捂着肚子喊着疼,连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了,贵妃死状极凄惨,疑似中毒。

正在城东馄饨摊吃馄饨的漂亮公子听见这个传闻,手一颤汤勺掉入碗中,溅了满桌的汤。他身形一闪,就消匿在人群中,只有桌上留下了一点碎银子。

 

刑部大牢里,一个送饭的狱卒正隔着栏杆与国师交谈。

“外面的百姓正义愤填膺,认定你不会做这种事,一定要让刑部和大理寺给你一个清白。”

朔月无奈地笑道:“就是因为他们义愤填膺,我才必须要死啊。”

民心,除了皇帝,还有谁碰得?她的名望已经太大了,被疑心也是正常的。

“所以别难过了,并不是你的错,就算你那日不进宫,皇上也会找理由弄死我的。”朔月揉了揉“狱卒”的头发,温柔至极。

十三夜不语,若非他药晕并假扮了皇帝,那老头子未必会惶恐发作,并把疑心转移到他爱人身上,这场牢狱之祸说白了还是他带给她的。

他把怀中的汤碗递给朔月,看着朔月闻着香味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样子,一脸怀念。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朔月眯起眼:“记得,你请我吃了十二碗馄饨,然后诓了我一个金镶玉的戒指。”

“噗哈哈哈,其实比那还要早,你当时才这么高,”说着十三夜比了一个到自己腰间的动作,“也是吃城东的馄饨,然后你看见了一个小乞丐,分了他半碗馄饨吃。”

他一直记得那个小姑娘,锦衣玉帛的,裹得娇气又严实,在一众大老爷们庄稼汉中,极其亮眼。

平日里这是该叫做肥羊的存在,他应该趁着人不注意,摸走她身上那块剔透的白玉玉佩。可那天他只是上前张了张口,问她能不能给些吃的。

小姑娘愣了一下,直接将自己的碗推给他,然后又叫了一碗,自己吃了两个,就又推给了他。

她走的时候,除了在桌上留下碎银子付账,还扯下那块他原本看中的白玉玉佩,塞给了他。

后来他一直藏着那块玉佩,就算因为没有偷够足够的钱财被贼头子毒打,也没有交出去过。

朔月听着十三夜说的话,眼眶有些红。她被抓进来当然是害怕的,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而已。

她确实是可以看见天命的,从小就行,她胆子还大得很,对那些长相怪异的东西没什么抵触的心理,只觉得所有人都长得和自己不一样,大概这世界就是长得奇形怪状吧。

直到那天她在城东门吃小馄饨的时候,看见十三夜。

这大概是除了她自己以为,第一个人模人样的人了,就算小哥哥那时候脏兮兮的,她也只能感慨,真好看啊。

她那段时间正着迷才子佳人的画本子,觉得青梅竹马定情信物实在富有诗意,令人心向往之,所以她就把路边五百文买来的观音玉佩给了他,只想着希望这个小哥哥有了好运的庇佑,以后还有缘遇见。

那天晚上,师父就通过星盘占卜找到了她,把她带上山开始清修,有一日她突然问了师父,我能看到所有人的罪恶和未来,那我什么都看不见的人是不犯错的圣人吗?

师父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复杂。

命相师看不出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的命运。

何其残忍,你一辈子都在救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却救不了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如今有缘相遇,还能不能有缘相守?

 

六.

由于国师的名望实在太高,审案只能选择三堂会审,百姓旁听。

国师踢踏着鞋子进来了,不卑不亢胸有成竹。旁边百姓瞧着,都纷纷议论,看国师这样一点都不怕,定是被冤枉的。

上面坐着的刑部尚书见状喊了声跪下,小国师也就跪下了,乖乖地也不乱动,比学堂上的学生还认真。那可怜样让下面的百姓又愤怒了,看你们这群当官的,把我们国师欺负成什么样了。

三位大人被这场景弄得头疼,这时朔月开口道:“三位大人,可容我自辩?”

见三人点头,朔月接着说:“皇上颁下的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我有三大罪过,一为妖言惑众,二为谋害皇嗣,三为勾结乱党。

这第一条我不认,妖言惑众,我没说过一句妖言,为国祈福七年,这七年可有天灾人祸?为民除害七年,我说出的每一句断言都是前后各种司法核实,可有一句差错?我妖言在哪?祸众在哪?这第一条我就不认。

这第二条我还是不认。”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脸上毫无凝重之意,听着就让人信服。

而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更是白日一道晴天霹雳炸入人群。

“因为贵妃娘娘根本没死。”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房顶上出现了一个人,冲堂中扔下一团巨大的棉被。

守卫的御林军当场就想围上屋顶,可碍于周围百姓太多不能脱身。而那团棉被中钻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国师先是对着房顶的十三夜灿烂一笑,又低头对着那女人嘲讽地问道:“贵妃娘娘,您可安康?”

贵妃吓得尖叫起来,可朔月已经不在意了,她直视着上面三个人:“贵妃娘娘和她腹中胎儿都健在,我又如何做到谋害皇嗣?”

刑部尚书只好叫人把贵妃扶入后堂,毕竟她肚子里还有皇嗣,叹息一声,问道:“国师,这第三条罪过,你可还是不认?”

小姑娘咬唇,一脸倔强:“我没有勾结乱党,但我默许十三夜进入皇城。”

小国师这话一出,满堂哗然,朔月却满不在乎,只看着房顶上的十三夜,眼里都是光:“他是我的爱人,我是为寻找他而来。”

“我为他而入世,我也当为他而出世。”

朔月坚定地看着十三夜,对身旁的喧哗充耳不闻。她是大梁人民的救赎,而她目光追随的那个人,是她的救赎。

十三夜飘下院子,沿着朔月投来的目光,一步步走向他的小姑娘。他抖出了一件白色的斗篷,将小国师隔绝在其他人视线之外,抱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就在前一夜,两人长吁短叹完,十三夜帮朔月擦干净嘴,站起来拍拍衣服:“走吧。”

“啊?”

朔月一脸呆滞,眼睁睁看着十三夜三下五除二地用他祖传溜门撬锁的绝技撬开牢门,进来就想拎走她。

“我不能走!我现在走了我就是通缉犯了,我要在众人面前为我自己正名!”

她把十三夜推出去,又自己关上了牢门。

“来劫法场嘛,我想名声干净,狂霸炫酷拽地走。”朔月隔着栏杆踢了踢十三夜的小腿,一直都是乖女孩的小月儿,向她的十三哥哥展现出从没旁人见过的任性撒娇。

十三夜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答应了。现在他抱紧怀中的小姑娘,戳了戳她的额头,迎着她不满的目光,心中莫名地骄傲:

还是孩子心性啊,没有我你怎么办。

 

 

尾声.

濛濛细雨,乡野小路,朔月还是偏爱白衣服,她穿得像个白衣书生,头上还用缎带扎了个书生髻,十三夜看她看得眼睛都转不开,眼里温温润润的全是欢喜。

她骑着马,他牵着马,他突然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朔月不明所以地弯腰凑近他,十三夜趁机偷了个吻,一碰即分,只尝到一口她的花蜜胭脂,香香甜甜的。

路过的老学究摇着头感慨:“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

她听了后勾唇一笑,反而扣住十三夜的后脑,交换了一个绵长,深切,炽热的吻。

师父说,阿月,你的眼我封不掉。

师父说,阿月,你一辈子都不能失去本心,不然你会被你看到的那些拖入地狱。

师父还说过,阿月,我知皇家污秽难耐,可你已遇上了情劫,只有皇家龙气护你渡劫。好阿月,切莫离开皇城,不然我实在不知如何救你。

可师父,你没有告诉我,若没有他,人间与地狱何异?只他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我上天堂,或下地狱。

朔月看着十三夜,不知不觉傻笑出来,她抱住马脖子,整个人软绵绵地放松趴着,眼里只有他。

这个秘密已被以吻封缄,一辈子都不会被他知道。

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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